『我的日常呢，基本上就是被狂热迷恋我的女人们追逐着，然后忙着保护世界这样。唉，是非常辛苦的生活啊。』——欧皇·尤里乌斯
早上六点，阿丽西亚市立魔法广播中心准时开始放送立体电台节目《梦幻晨光》。WPA『随身电台』自动启动，欢快的音乐随着咒语讯号在Wi-Fi的网络上流淌着，在维克多的脸上微风般轻轻拂过。
『各位良好市民早上好~我是大家的小爱丽哟(*＞ｖ＜)ゞ*今天也是阳光明媚的好天气哦，最适合出门玩耍啦！大家有没有外出约会的预定呀……』
声音、图像、字符拼凑的颜文字……大量的信息在神经里东奔西撞，半强迫地唤醒休眠状态的大脑。有Wi-Fi系统的支持，现在的广播已经进化为这种先进的放送形式，其强大的表现力与多变的形式能够满足市民们的各种需求。
维克多打了个哈欠，慢慢地坐起来。大概是由于储藏室里的湿度较高，他觉得身上微微有些发酸。从地上爬起来，他熟练地叠好被子，一边舒展着筋骨，一边推开门走到走廊里。
市民手册进入『早晨』模式，一边感应着他的行动一边提前为他打开了浴室的灯。维克多精神恍惚地站在镜子面前，清澈的自来水缓缓地注进牙杯，在将要灌满的时候自动停住了。
他拿着装满水的牙杯，定定地看着镜子里自己有些苍白的脸。一如既往的、五官清秀的美少年的脸，却不知为何没什么血色，显得十分憔悴。维克多又打了个哈欠，开始用迟缓的动作刷牙。
牙膏清凉得有些刺激的味道令他的意识稍稍清醒。他机械地重复着刷牙的动作，直到嘴里的感觉渐渐麻木起来。
『……不过非常遗憾！今天是星期四哦，离周末还有一天~好好加油，休假就在眼前啦(′へεへ`*)给教育科的各位学生特别提醒，距离这个季度的定期测验只剩下不到一个星期的时间啦！各位差不多要准备开始复习了哟~小爱丽会为大家加油的……』
后台的广播讯号源源不断地流进来。少女俏皮的声音充满活力，有一种让人心情愉悦的神奇力量。维克多漱了漱口，深吸一口气，与牙膏过久的接触令他感觉嘴里凉丝丝的。
自助式广播的好处就在于，用户可以根据需要选择性地接收信息，从而避免由于庞大的情报量而产生的思维混乱。在大部分时候，维克多都会关闭视觉信息的接收。
——身为一个普通人类，同时处理太多图像信息会令他的生活乱成一团。相比之下，还是传统的音像式广播更适合他。
将整张脸浸到冰冷的水里，维克多终于完全清醒过来。他操纵终端关掉广播，随手拿起一旁的毛巾开始擦脸。
然后——
他突然停下了动作。
由于睡眠而混混沌沌的大脑渐渐回复正常的机能，于是他也就自然而然地重新获得了与名为『记忆』的情报库之间的联系。
昨晚，天使降临。鲜明的触感仍然残留在脖子上，他下意识地伸出手按住伤口。
他转过身，赤着脚奔向自己的房间。挥之不去的眩晕感仍然笼罩着他——与睡眠导致的朦胧感不同，这毫无疑问是贫血引起的病态而虚弱的症状。
他猛地将房门推开。跪坐在地上的少女轻轻地抽了口气，微微蜷缩起身体来。
真实背对着他，银色的长发流泻而下，一直垂落到地面上。维克多忘记打开房间里的灯，清晨柔和的阳光从窗子里照进来，勾勒出她优美的身体曲线。
她解开那件轻飘飘的纱裙，正脱到一半，发丝间若隐若现的光洁背部令人联想到古希腊的大理石雕刻。
「啊……抱歉。我不知道你……」
维克多尴尬地转过头去。
撞见正在脱衣服的美少女，实在是不可多得的体验。
一般来说这个时候该怎么做呢？这么尴尬的场面，要是美少女一怒之下拆了他的房子可就不妙了。不是经常有这种展开吗？男主角撞见女主角换衣服的场景，然后被飞踢之类的……
总之先离开这里——从各种意义上来说，留在这里都会很不妙的样子。
维克多刚要退出去，真实却突然用平静的声音开口：
「维克多，可以提供我一些酒精吗？」
——意想不到的展开！
维克多愣了一下，眨了眨眼睛。
过了一会……
「酒精？没问题……我这就去拿。」
他有些慌张地奔下楼梯。
虽然不知道真实为什么会提出这样的要求，不过既然不是很过分，那么还是尽量满足她比较好。
维克多冲进厨房。克雷在最下面的柜子里储藏了大量的酒，他大致看了几眼，挑了瓶最烈的龙舌兰酒，急急忙忙地又回到房间里。
不过是下楼拿了几瓶酒的工夫，真实已经将裙子完全脱下，随意地丢到一边去。维克多诚惶诚恐地走过去，把酒递给她。真实接过酒瓶，微微侧过头咬开瓶盖，然后一下将酒倾倒在身上。
真实一直背对着他，他也不知道她究竟是在做什么。他愣愣地站在门口，不知道眼睛该往哪里看。青春期的男性，突然面临这种紧迫的状况，不得不说是相当严峻的考验。
就算维克多想要控制自己的目光，也很难做到。只要是个男人，就会不由自主地被那白皙的后背、那姣好的脖颈、那诱惑的臀线给……
「咦？」
口干舌燥地盯着真实的维克多突然感觉到了异样。
他犹豫了一下以后——
「我说，你的那个……翅膀，怎么不见了？」
真实银色的长发仿佛瀑布般流泻而下，虽然维克多只能隐约看见她背上的一部分肌肤，但毫无疑问，原本生长在那里的翅膀不见了。
他试探着向前迈出一步，但马上就停在了原地。
淡淡的气味萦绕在房间里。
浓郁的酒香之下，有股挥之不去的气味，正无声无息地包围着他们。
是血——与昨晚一样，房间里有股淡淡的血腥气。不，比起昨晚，这股气味似乎还要更加浓郁。
「‘羽’的话，在这里。」
真实平静地回答。
然后，转过身来。
那是仿佛『铠甲』一样的东西。
那是仿佛『武器』一样的东西。
白色的、微微发出光来的羽毛覆盖在她的身体上，像是已经与她融为一体一般。
尺寸恰到好处的胸部被轻轻托起，其他重要的部位也都被羽毛遮住。虽然有大片的肌肤裸露出来，不知道为什么却完全不觉得色情。
也许是因为真实那不带任何温度与感情的表情，也许是因为她清澈得不似人类的眼睛。维克多呆呆地站在原地，目光直直地盯在她的腹部。
那里被刻意裸露出来，刚才真实浇上去的酒正在慢慢往下淌落。那液体混合着一缕缕赤红，不知为何看起来有些妖艳。
「你受伤了。」
他说。
那是一道触目惊心的伤口。在腹部细嫩的皮肤上，仿佛是被什么东西贯穿了一样，本该盛装着重要的脏器的部分几乎完全消失了。在那焦黑的皮肉深处，正隐隐闪烁着通明的火光。
——伤口，仍然在燃烧。
难以想象正常的人类受了这样的伤竟然还能活着——不对，真实的身体毫无疑问不属于普通的人类，她是强大的进化者。
身体受到了如此严重的破坏，她却能若无其事地和维克多对话，就算是『天使』的进化者，听起来也有点太过于夸张了。
维克多不忍地移开了目光。
「你……你这伤是怎么回事？」
真实的脸上没有痛苦的神色。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伤口，然后用平淡的语气回答：
「稍微和保卫科发生了点纠纷。」
「原来如此。你好像确实说过，你是从大图书馆逃出来的是吧……」
「Yes。」
「那么，昨天晚上你出现在我面前的时候，其实就已经受伤了？」
「Yes。」
「所以才那个……呃，袭击我，获得能量补给？」
「Yes。」
真实说着，举起了一只手。
她的手指间夹着一枚羽毛。原本应该十分柔软的羽毛，不知为何却像是刀片一般，闪烁着锐利的光。
她默默地举起羽毛……
「咦？你这是要干什么？」
维克多不解地发问。
「执行手术。」
说着，真实拿着的羽毛已经贴上自己的伤口，就这么毫不犹豫地剜下去。
纯净的白瞬间染上赤红，像是切割豆腐一样，皮肉被轻易地撕裂开来……
「啊？！不对，等等！等一下！」
维克多立即变了脸色。
他扑了上去。
下一瞬，天旋地转。维克多眨了眨眼睛，愣愣地看着真实居高临下看过来的眼睛。
过了一会，他意识到自己正仰卧在地板上。
……仰卧？
「询问。为何要攻击我？」
真实淡淡地说。
她正骑坐在维克多身上，手里依然握着那枚染血的羽毛。不知道什么时候，羽毛被她抵在维克多的颈侧，他能够感觉到——他的皮肤能够感觉到隐隐的灼烧感。
锋利而致命。这羽毛，毫无疑问是『武器』。
「呃……这个……我没有攻击你啊。」
维克多吞了口唾沫，有些呆滞地回答。
「话说你，明明受了这么重的伤，为什么还能若无其事地和我说话啊。」
「交谈与情报处理的机能未受到损坏。」
「不是指那方面的啦！你……你不痛吗？」
维克多目不转睛地盯着真实的腹部……准确来说是腹腔。
原本那里保存着人体重要的内脏，但是真实的那里，现在只剩下漆黑的空洞。不管怎么看这都是濒死的重伤，一方面真实看上去却完全不像是受了伤的样子——从她那面无表情的脸上，丝毫看不出端倪来。
「而且你啊，刚才为什么突然就开始自残啊？！」
不知不觉，维克多提高了音量。
滚落到一旁的酒瓶里，酒正不停地流出来，散发出浓郁的香气。只是嗅着这股香气，就让人觉得像是要醉过去一般，视线也变得有些模糊起来。
也许自己已经醉了……不然的话，为什么会看到这样非现实的光景呢？
「No。并非自残，是手术。」
「你说手术？！」
「这样下去的话伤口无法愈合。必须将‘火种’污染的部位全部切除。请不要妨碍我。」
「喂喂喂，看见美少女在自己眼前自残还无动于衷的男人根本就不存在吧！总之先送你去医院……」
维克多刚说了一半，真实抬起手里的羽毛，眼看着就要挥下来——
「……好吧。我懂的，你是黑户，不能见光对吧？可恶！随你便吧！」
维克多烦躁地咂了咂嘴。
于是真实满意地点点头，停下了手上的动作。
她简直就像是生活在另一个世界的人一样——虽然一开始就隐约察觉到了，但亲眼见识到了这副光景之后，他就明白自己的想法果然还是有点天真。
这可是能毫不犹疑切开自己身体的人，常识之类的东西在她身上真的能通用吗？
「不允许通报医院。然后，接下来请你配合我进行治疗。现在我的状态不适合战斗，如果与敌人遭遇的话会非常危险。」
「我知道，我会好好配合你的。」
说着，维克多偏过头去，扯开睡衣的领口。
真实疑惑地眨了眨眼。
「我明白的，既然我已经和你这样的人扯上关系了，肯定要付出某些代价。」
维克多一脸已经做好觉悟的表情，闭上了眼睛。
「维克多？」
「所以，我也不会抱怨什么的。总之，要做的话就快点吧。」
「……做什么？」
尴尬的沉默持续了一会。
「……咦？怎么，原来你不是要吸血吗？」
维克多干巴巴地开口了。
「No。为什么你会这么想？」
「你不是说要我配合你吗！那不就是这个意思……」
「血液的供给对象，不会选择维克多。之前的协议里已经规定过了。而且昨天晚上已经获得充足的补给，没有再次摄取的必要。」
「啊，啊哈……那，那你为什么要把我压在身下啊？！」
「因为维克多是变态。」
「……变态？！」
维克多目瞪口呆地看着真实。
「喂喂喂为什么啊！我做了什么吗？居然说我这样人畜无害的美少年是变态……」
「哥哥说过，突然扑向女性的人是变态。遇到这样的人，要以绝对的武力毫不留情地制服对方。」
真实的语气听不出玩笑的意味。
看着她清澈的眼睛，维克多忍不住气急败坏地叫道：
「我明明只是想阻止你自残而已！变态是什么鬼！好过分！」
——不知道怎么回事，直到刚才都紧绷着的气氛突然就松弛了下来。
真实脸上的坚冰也像是稍稍融化了一点，她的眉毛轻轻一动。
「维克多，不是变态？」
「当然不是！」
「……了解。更新定义。解放维克多的行动自由。」
真实自顾自地从他身上下来，走到滚落的酒瓶旁。检查了酒瓶之后，她像是有些郁闷似的歪过头。
「酒精，没有了。维克多，请提供更多的酒精。」
「好了我知道了！酒精是吧！还需要其他的东西吗，我会尽量配合你的。」
维克多从地上爬起来。
「其他的东西……需要干净的布。」
「毛巾可以吗？」
「Yes。」
听到真实的回答之后，维克多点了点头，离开了房间。很快，他就拿着新的酒和白色的毛巾回来，把这些东西全都交到真实手上。
「非常感谢，维克多。」
看着真实用酒精濡湿毛巾，维克多犹豫着开口：
「那个，真实啊。你之前不是说要做手术吗？你一个人，会不会不太方便……」
「No。所需的物资已经准备好，在剜除污染的部位之后立即消毒，然后使用治愈魔法。没有问题。」
「啊，对哦，天使会使用促进伤口恢复的魔法……那也就是说，你的伤没问题了是吗？」
「处理完毕之后，预计能在三天内恢复。」
「三天吗？」
维克多喃喃重复着。他像是放下心来一样，露出了淡淡的微笑。
「太好了，真实。」
「为什么这么说？」
「呃……」
看着真实面无表情的脸，维克多一时语塞。
片刻之后，他挠了挠头。
「……不知道为什么，总觉得好像很不想看到你受伤。」
「为什么？」
「别老问我为什么啊！咳咳，总之……还需要我帮忙的话尽管说。」
维克多像是有些不好意思似的移开了目光。
「不需要。维克多请出发去上学。」
「上学？」
他傻傻地重复了一遍。
然后才猛然想起了什么一般，急忙唤起市民手册确认时间。
「啊啊啊啊已经六点半啦！」
维克多惨叫着冲出房间。
不过很快地他又向着房间里探出头来。
「真实，我不在家的时候，你不会乱来吧？」
他狠狠地盯着伫立在房间中的少女。
天使，黑户，能面不改色地进行自残的危险人物。不管怎么想，都是个非常麻烦的角色。
这个麻烦的角色面无表情地回答：
「No。手术完毕之后，我准备进行深度睡眠，这样能加快身体恢复的速度。」
「那么我上学去了！祝你手术顺利！」
维克多点了一下头之后，这次是真的消失不见了。真实听见他的脚步声咚咚咚地响着，到了隔壁的储藏室里，很快又移到楼下去，就这么一往无前地冲出了大门之外。
过了一会……
「一大早的就这么有精神，年轻真好啊。」
——一个打着哈欠、懒洋洋的男人声音从楼下传了过来。
真实迅速在脑内展开了战术计划的演算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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